五一带女儿去奥特莱斯玩，顺便买条牛仔裤，听说五一打折力度大，还有表演活动，于是带了相机，顺便拍一些女儿成长的照片。期间因拍照发生了一些摩擦，让我十分后悔。不禁问自己，在拍照记录女儿成长和女儿愉快感受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犹如跷跷板的两端，成长记录在这头，成长感受在那头，忽高忽低，总找不到好的平衡点。

停车的地方离奥莱有段距离，在走过去的途中，我欢快地问女儿“丁丁，我今天能拍几张照片？”女儿晕车，两只手把妈妈的胳膊抱在胸前，被妈妈拖着前行，脸埋在胳膊里，听到我说话，把右胳膊抬起来，比划了一个八字，那意思是今天允许拍8张。

我同她讨价还价说要拍20张照片，她不理我。我俩有过共识，去玩之前先确定拍照数量，超过数量后她可以不配合我，我必须听她的陪她玩。有时她会带个小本子，还有手指长的铅笔头，拍一张记一张。共识是跷跷板的平衡点，有了它记录和游玩两不耽搁。

摄影玩了八年，女儿现在七岁，拍了十几万张照片。记录女儿成长是我玩摄影的唯一目的，拍照片时间长了，摸出了点门道，对照片质量和形式都有较高的要求。她不让我拍，还不搭理我，我必须让她听话，找不到办法就跟她斗气。我佯装发怒说着赌气的话，告诉她以后再也不给她拍照了。这是孩子的语言，就如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一个道理，就好像人家稀罕似的。

不少朋友羡慕说，有个会拍照的爸爸，把女儿成长记录下来好幸福。我往往哈哈一笑说这是折磨和不幸。从大人的角度来看固然意义非凡，从女儿的角度来看，当兴致勃勃地玩耍时，爸爸不陪着玩反而要拍照，多么扫兴，这是干扰。久而久之，爸爸就成了男巫。

女儿年龄小更关注当下，才不会去考虑把从出生到成年的照片都保留下来的意义和价值，她更关心此时此刻爸爸有没有陪她一起玩。女儿看我跟他赌气，于是也跟我赌气。女儿喜欢吃棒棒糖，为了增加讨价还价的筹码，我用手机在棒棒糖售卖机里扫了一个棒棒糖。

往常看到帮帮糖，女儿就如同苍蝇看到了坏蛋，嗡嗡地转个不停，又如蜜蜂碰到了花朵，嘤嘤不休。此刻她不为所动，我只好手里拿着棒棒糖，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以此激起女儿的渴望和行动。我需要耐着性子，当她来要棒棒糖时，就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告吃棒棒糖可以，让我拍20张照片先。

我的行动很有杀伤力，我能观察到女儿眼中渴望，但她始终抗拒着。哪怕我把棒棒糖放进嘴里，她都不为所动。女儿知道我血糖高无法吃糖，我嘴里叼着棒棒糖，要是以前必定向妈妈告我一状，这次她选择视而不见。她自然不知道，棒棒糖虽然在嘴里，并没有接触到口腔和舌头。

女儿决定不要，我又不能吃，我俩就这么赌气耗着，最后我当她的面把棒棒糖扔进了垃圾桶。回到家跟妻子说，以后再也不给布丁拍照了，妻子说你三岁小孩呀。我说三岁小孩怎么了。我真生气了。

睡觉之前，陪女儿阅读米小圈的计划进度落后，我需要追一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卫生间喊，布丁，快过来一起读米小圈呀，这次咱们读个短的。女儿此刻坐在马桶上看平板，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了第三遍才听清，读米小圈可以，以后必须给我拍照片！

不愧是我的女儿！气得我牙根儿疼！小孩儿在发起威胁时常说的以后不跟你玩了，对其他小孩儿是有杀伤力的。以后再也不给你拍照片了，也有着同样的杀伤力。人总是怕失去嘛，不管失去的是不是自己需要的。

女儿虽小，她觉察到了我的情绪，不管是装生气，还是真生气。她还直觉地知道棒棒糖是个陷阱，始终没有掉进爸爸挖好的坑里，哪怕她是那么地想吃。对今天回顾时我在想，在女儿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被叫爸爸的男人买了棒棒糖，自己不吃，不给我吃，最后扔进了垃圾桶？他为什么生气了？晚上回来后为什么说再也不给我拍照片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女儿睡觉前，有时会为作业写没写完而担心。她理解不了爸爸计划二十年如一日地给她拍照的意义所在，更理解不了好好儿的爸爸突然地行为异常。她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胡乱猜测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开始在自身上找原因时，她会因此焦虑而做不快乐的梦吗？

我为此感到深深的懊恼和愧疚。我潜意识里正用工作中的那套经验，来诱导和操纵女儿达到目的。工作中被套路的多了，自己也经常套路别人，轻车熟路就用在了女儿身上，且选择的是女儿最喜欢的棒棒糖，伤害无疑是很大的。

第二天下午去绿博园。我自言自语是否带相机，还询问妻子的意见，我注意到了女儿的所期待。此时思考带不带相机，已经不是跟女儿赌气了，而是基于其它的思量。要想陪女儿玩好，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七岁多的哥哥，她做什么我做什么，让她给我指导，同时我给与鼓励和保护的那种玩，那我就不能带相机。

最后我还是带了相机。原因是女儿眼里的期待。

我们在绿博园一般有三个节目，第一水上冒险活动，第二喂食大小动物，第三玩转儿童乐园，中间穿插着拍些照片。为增加娱乐性，带上了小桶和网兜，希望能抓些小鱼或蝌蚪，这有讨好女儿的意思。

走到一个摄影基地旁，女儿径直跨过灌木丛走了过去。这里有三五座仿西方建筑的几面墙体，年久失修，尽显落魄，新人少有过来拍照，也算是荒废了。女儿爬上楼梯示意我拍照，我熟练地掏出相机，她还问我拍完了没有，要不要换个角度。后又围着其它几面墙挨个转，寻找角度让我拍。

女儿的表现与昨日相比大相径庭，我不明所以，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当天下午我们玩的很开心，妻子准备的胡萝卜都喂了大小动物，儿童乐园的每一个娱乐设施也都玩了一遍。当我回到家，静下心来写日记的时候，才注意到了女儿的前后变化，但没找到女儿行为转变的解释。

如今过去三天了，我知道了真相，摄影基地的有女儿的记忆。从三岁有记忆到现在七岁，四年多的时间里，绿博园去的多了，在三个节目的专场路途中，经过摄影基地的次数很多。我清晰地记得，每次在这地方让女儿拍照，她要么跑的远了喊不过来，要么因不情愿而作罢。

女儿知道这地方是修复同爸爸关系的关键。她没有直接告诉爸爸，以后继续给我拍照吧，我受不了你的冷漠，你能给我拍照，顺便跟我玩就行，强迫爸爸百分百给于关注不现实——她用实际行动传达了这种意愿。

我可怜的女儿！爸爸都做了什么呀！想起奥特莱斯的女儿的不快，若干年后她还会有不快的记忆吗？我想恐怕会有的，不快会沉寂在心底，会在相似的情境出现时冒出来，如同看到了摄影基地就回忆起以前是一个意思。

女儿是弱小的，弱小到无法自主地买棒棒糖，昨天的那根棒棒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爸爸成了恶势力的强权所在，成了白雪公主里的恶皇后。女儿第二天的行为是在努力适应强权，正如大人努力适应社会。这是成长要具备的素质，你笑全世界跟着你笑，你哭全世界只有你哭。我为女儿的适应力感到高兴，唯一让我愧疚的是，我的操纵行为给女儿带来的伤害。

一支笔掉在地上摔坏了，有人怪罪地球引力，有人自责手没拿稳。说是地球引力没有错，但解决不了问题，笔还会掉在地上。自责手没拿稳，承受损失的痛苦之时，只要改变行为，手拿稳了，损失就能降低。女儿可以选择哭闹，向妈妈哭闹告状爸爸买棒棒糖不给她吃，缠着妈妈要棒棒糖等。强权普遍存在，今天只是爸爸，明天将是社会，主动调整自己的行为，使之匹配并适应强权。这不是委屈自己。这是成长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