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漆

女儿被抢走的桃子

女儿趴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吃啃着桃子,小腿不停地摇曳着。我洗了被汗水浸湿的跑步衣物晾晒后,凑到她旁边问她在看什么书,她抬起头看我的瞬间我立刻把桃子抢来塞进自己嘴里,如同小仓鼠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我大嚼特嚼然后一个潇洒的动作,把桃核吐到了垃圾筐里。

女儿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才一切还好好儿的,爸爸温柔地凑过来后,一切都变了,桃子不翼而飞了,手里空空如也了,桃核几秒前也进了垃圾筐。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于是女儿如夏天的阵雨,情绪开始酝酿,脸色变的忧郁眼圈开始发红,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滑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脸。那一刻,我听的真切,似乎有那么一滴泪落到了书页上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我转身去卫生间把跑鞋冲洗了放阳台晾好后,发现她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妮子等我道歉呢。从这方面来看,我女儿毅力异于常人,为了等待某个结果,可以趴在那里十几分钟不动,听令我自豪的。

我于是靠近她,坐在床边问:“布丁,你在做什么?”

女儿把头埋得更深,我都怀疑她要怎么呼吸:“没有。”

我试着抬起她的头,问:“你是在哭吗?”

女儿使劲地对抗我的手,说:“没。”

我使劲托起她的头,有一页纸奇怪地跟着掀了起来,“那,让我瞧瞧。”

我把她的头发朝后顺了顺,又把粘在她脸上的纸撕下来,还好只是纸,不然坏了一本书。她用眼睛对视我,脸憋得像个猴屁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不是几根睫毛负责地拦着,依然滚落了。看她拼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女儿看到我笑了,呜呜声中带着委屈跑到客厅找妈妈告状去了,爸爸使劲掰她的头都弄疼了,他还笑。

生气后梨花带雨是因为我不经意抢了桃子吃,她找妈妈倾诉委屈时说的是爸爸弄疼她的头了。她没有提桃子事件,没有同我讲理,或许是因为我是大人,又或许是她的性格使然。我没有给她道歉,先让她生我的闷气吧,还好,她的情绪经由妈妈的渠道暂时发泄出来了,方式和方向都不对,等明天写作业时,再给她讲一些道理,希望我能说得清楚,她能听得明白。

第二天上午,她趴在书桌上写作业,我趴在书桌上写日记。几句闲聊让我知道她已经把昨天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小孩子总是这么无忧无虑,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或者说,她虽然记得昨天的事,却无法调动情绪为她服务了,能像闲聊一样说这个事情,那就可以开始我的说教了。

我看时机到来了,急忙去厨房洗了一个桃子,放在她的旁边。

女儿在画画,抽我去洗桃子的功夫,把作业放在了一边,看到我的桃子抬头心虚地问,“爸爸,你干嘛?”

我装作什么没发生,没有揭穿她。现在重要的是营造舒适的谈话氛围,为后面做思想工作服务,于是说,“给你洗了个桃子,比昨晚上的甜一百倍。呀!你在画水牛吗?水牛真漂亮!”

女儿见我没发现什么异常,心情放松下来,提高声音反驳到,“谁说这是水牛,这是公主!”

开局不利,我悻悻地赶紧附和一句,“对,是公主。”

写了一段日记,我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像是在自问自答,又像是向我女儿发问启发,“丁丁,你说,昨天晚上,我抢你桃子吃,对不对。”

她不说话,估计在酝酿情绪怼我,“我看见你桃子吃的那么香那么开心,我也特别想吃,然后就忍不住抢过来吃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想吃桃子,你说是不是?”

女儿啃了一口桃子,继续低头画画,嘟囔了一句,“不对。”

我看女儿啃了一口桃子,我拿过来也啃了一口,做到行动上的同步,她没有反对我吃她的桃子。女儿说出了我的行为不对,没有避而不谈,我加紧引导,“那有什么不对的?我想吃我就吃啊。就像现在一样。”

女儿没接茬,我继续说,“不经同意直接抢不对。我抢了你的东西,你被气哭了。有时候,很多事情不会因为不对,大家就不去做,也不会因为是对的,大家都会做。”

这有点抽象,我继续解释说,“带你去上舞蹈课,为赶时间爸爸闯红灯,你就告诉我闯红灯不对,爸爸意识到了不对,于是听了你的,哪怕可能迟到咱们下一个不是绿灯就没走。怕迟到咱们就早出门。爸爸不是不知道闯红灯不对,但有时候因为其他就会忘记了。你一提醒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拿我做错她指出我错误我听她的话的案例,来继续引导她。

“我抢你桃子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只是太想吃了。你知道我是不对的,却没有像我闯红灯时提醒我那样,提醒我不应该抢你的桃子。此时你若提醒我,我可能就把桃子还给你了。爸爸还是想吃,你可以建议我去厨房自己洗一个,要是没有了你可以继续建议我去买,顺便给你带点好吃的。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就更可能纠正我的错误。

“就好像我闯红灯,你提醒我,我就不再闯红灯一样

“你委屈地哭了,这是你选择的表达方式。我才知道你哭了是因为我抢了你的桃子,这次很幸运我猜出来了,要是我猜不出原因来那怎么办呢?若我猜不出原因来,下一次再碰到这种事情时,我还会抢你的桃子吃。如果你说,爸爸抢你桃子吃你很伤心,你不想让爸爸抢你桃子吃,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这就有可能避免爸爸再次抢你的桃子。

“小时候爸爸和你一样,以为其他人特别是大人会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爷爷奶奶肯定知道,因为他们是爸爸的爸爸妈妈,我哭了爷爷奶奶应该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哭的,我生气爷爷奶奶也应该知道我因为什么生气,我肚子不舒服难受了爷爷奶奶也统统应该知道。

“他们会耐心地进行猜测,一个一个猜,直到猜对了,哄我开心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爷爷奶奶也不可能每次都猜出爸爸的心思,有时候他们也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去玩猜字谜游戏。你的小朋友们小同学们,有时候做了不符合你期望的事情,你可以选择生气也可以选择把你的想法清楚地说出来,并指出以后不希望发生同样的事,这会让事情得到改观。”

女儿继续画画,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听没听,这些话不好理解,总有一天她会清楚的。若猜测游戏玩的多了,进而养成的娇惯的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以为世界要以她为中心转动,其危害是不言自明的。当世界不以期望的方式转动时,把自己闷起来,让世界去猜测,世界可没那个耐心,于是乎,时常生闷气,凡事都不爽。

大人的人际活动中,常常基于一个假设,我现在的情绪我想说的话,对方是应该知道的,因为是那么的明显。越亲近的人我们对齐要求越高,越亲近就越应该了解我就越应该懂我。至于大人经常要求孩子学会察言观色,啥时候可以开玩笑,啥时候必须认真,也见怪不怪了。让我产生某情绪的人应该知道是啥原因并能根据原因进行符合我期望的补救,然后盼望着等待着补救措施的降临,孰不知人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擅长表现自己,却拙于表达情绪。小时候爸妈没能如我告诉女儿这样告诉我这些道理,我用了近四十年时间才弄明白这些。而过于懦弱的性格也影响了我近四十年,当我发现这些可以做选择时,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还未可知,但对我女儿来说,其成长中被我耳提面命地不厌其烦地唠叨这些,直到有一天她理解了也掌握了,终算是一件幸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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