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2月28日12时还是14时28分，我记不真切了，我媳妇和丈母娘一致认为是后者，而我总认为是前者，那就姑且认为是前者吧，一个肉嘟嘟却又满脸皴皱，画着银色眼影的小东西被护士送到了我手里。在产房外等待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是平静的，看到她时我依然心中平静毫无波澜。后来想起此事，我总爱归结为这是我处世不惊的本事，现在才知那是遇事不知所措的表现。我是说在人生重大时刻面前，我总在被动接受，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我神游天外。

我抱着这东西，举轻若重，不知道她闯入我的生活会带来什么变化，应该是翻天覆地的吧，也不知道未来我会怎样对待她的成长。理性上来说，我接受的这么平静，也许是因为我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我买了不少育儿的书，煞有介事地看，俨然如同为了去超市买东西，而认认真真地制作一个手提袋。

未来三天还是四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虚幻和现实中来回切换。我不曾好好睡觉，也没想好好睡觉，只是想守着她们娘俩，看着襁褓里的她和床位上的她，一小一大，白天黑夜，一闭眼就怕那小东西丢了，被捡破烂的给捡走了，整日就是混混沌沌的。

几天过后，我突然感觉我长大了，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从未有过，我想为她们做些什么，却总感觉准备的不够。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吃饱了拉，拉完了吃，剩下的时间就是哇哇大哭的小东西，突然有一天就会从襁褓里跳脱出来，会爬回跑会陪我一生。

后来和同事一起吃饭，借着微微的酒意，给一位准爸爸分享经验时，我说出了上面的感受，买一送一又说了另一个感受，这个感受一直憋在心里，未曾向任何人透漏。我明知他人在开玩笑，我就是听不得，这是我儿媳妇这句话，我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险恶的用心，我女儿就成了她儿媳妇，更不理解为什么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每每我都有种冲动扣起地上的块砖拍她两下，要是水泥地面，我就挖一块马路牙子砸！狠狠地砸！

我的这种感受，一度让我怀疑我有报复社会的倾向，因此藏着掖着，媳妇都不敢告诉。我把这些感受借着酒劲当成笑话讲出来时，酒桌上坐在我右侧的同事，搭话了，他家也是个女儿，平日里时常冷不丁地就来句他女儿怎么怎么着，他也听不得别人说他女儿是谁谁的儿媳妇。也许他喝多了，也许我喝醉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一起坐在酒桌上胡侃八侃大谈家庭而不是吹牛皮，大抵是志同道合之人。于是，我有理由相信，他一定也有报复社会的倾向。

女儿喜欢骑大马，坐在脖子上，以大人的高度看世界，也曾在我脖子上送过几次温暖，我是说玩的嗨了，忘记给她把尿。但记不得哪一天就不骑大马了，即便现在百余斤，我都时常邀请她让她骑大马，她老是翻白眼，爸爸，你就不怕你的脖子被压断吗？我时常想忆起到底是什么时候我把她从怀里放到地上就没在抱起过。这个问题却成了永远的谜。

自从有了女儿后，我不仅没老反而变成了孩子，同她一起成长。从生活的蛛丝马迹中调查发现，我似乎在模仿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模仿她的说话和行为，模仿她的思考方式。我俩因某事起争执了吵架了，妈妈就成了仲裁人。她就告妈妈，我也告妈妈，自然我告的妈妈同女儿告的妈妈是同一个妈妈，她高声喊，妈妈妈妈，爸爸欺负我，我也高声喊，妈妈妈妈，女儿欺负我。我再怎么大声，除非打电话，远在几百公里的老妈是绝对听不见的。因此我喊的妈妈同女儿喊的妈妈是同一个妈妈。不要脸的是，我妻子似乎很乐意混淆妈妈的概念。

我在模仿她的同时，她也在模仿我。有一次一起写作业，她写作文，我写日记和读书感想，她突然问道，爸爸你最近都没给我拍照，是因为不喜欢摄影了吗？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好久没背着相机上下班，拍拍路边的花花草草了，我拍照的初心被物欲横流给冲乱了。爸爸，我的同学都说你是个摄影师，你是怎么爱上摄影的？我说我只是为了记录你的成长。

我干脆放下笔，给她畅想未来。我说我一直给你拍，是想等你结婚那天，我就能偷偷给你制作一个影集，我会藏着掖着，肯定不告诉你，也不告诉我媳妇，也就是你妈妈，即便在你结婚典礼彩排时也不放出来，而是结婚当天，偷偷地给放映师交代，把婚纱摄影店里拍的给替换掉，播放我制作的视频影集。你的小朋友也都长大了都会参加你的婚礼，一定很羡慕，你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也一定会感慨。已经过去的我们无法奢望再拥有，照片就成了最好的会议方式。

爸爸，我认为你说错了，到时候你要是能拍得动照片的话，你就是我的摄影师。我一听来劲了，对呀，我就是你的摄影师，何必去影楼摆拍那些玩意呢？我接着说，我明天就给你买一套化妆用品，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学化妆，到时候你自己化妆就不需要化妆师了，租几套你喜欢的衣服咱们就可以拍了，让你妈妈当助手，最好春夏秋冬各一套，要是你愿意，咱们风雨雷电也一套。

对了，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和（xiong）蔼（shen）可（e）亲（sha）地问。

女儿一本正经地抬起头，似笑非笑，爸爸你是在开玩笑吗？我才九岁呀，哪里有男朋友。还好没有！没有，是标准答案！也是唯一答案！要是有男朋友你告诉我他是谁，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我的心理女儿看不见，她自顾自说，我感觉我们班里那谁谁学习很好。我赶紧让女儿打住，女儿，咱们先写作业，写完作业咱们做个游戏，陪爸爸下楼去挖块马路牙子。

女儿当然不知道挖马路牙子是什么鬼。

我的理性一直为孩子准备着，希望她尽快长大。而我的感性却希望我俩永远长不大。

希望她永远单着吧，这是我的自私。全天下男生爱她的，只有我一个，完美！